【常时/常樾】八日蝉

一个伪哨向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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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剑雄在路口看见了那只白色的豹猫。
它皮毛柔软,身形矫捷。
它在他面前坐下,用温柔天真的圆眼睛看着他。
跟七年前那个人一模一样。

常剑雄第一次要求跟时俊青搭档的时候被他拒绝了。
等到教官来编组的时候,时俊青才觉得不对,指着常剑雄领口的徽标说:“哎?你不是塔里的工作人员啊?”
常剑雄不太高兴的回答他:“我不是,我爸是,这个东西是他给的。”
时俊青笑嘻嘻的去揉他头发:“那我们俩就一组吧。”
时俊青的精神体是只白色的豹猫,跟他一样活泼好动,训练的时候经常去扑常剑雄那只黑豹的脖子。
他们俩是同期受训生里配合度最高的搭档,性格又互补,于是固定在同一个组里再也没拆开过。

时俊青性格外向,但是只有在出任务的时候偶尔关了通讯他才会跟常剑雄聊天。
常剑雄问他:“在塔里训练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时俊青懒洋洋的靠在黑豹身上抱着豹猫捋毛:“训练场上面一层就是监控中心,聊天太危险了。”
常剑雄没听懂。
时俊青看他一眼:“你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
常剑雄问:“知道什么?”
时俊青说:“不是所有人都有精神体的你知道吗?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样生活的,zf每年进行两次人口普查,所有表现出精神力异常的孩子都会被送进各地的中央塔等待分化,训练,生活,都被塔严密监控起来,那些没办法分化的人即想利用又畏惧这种能力,只能打造个上好的笼子,把我们都关起来。”
他又问:“你是不是在塔里出生的?”
常剑雄说:“是,但是塔不是为了梳理精神图景存在的吗?”
时俊青勾手让他靠近些:“梳理精神图景的不是塔,是向导。”
他说:“你放松。”
常剑雄闭上眼睛。
白色的豹猫跟着一种非常熟悉的意识游进了他的思维网络里。
常剑雄跟着豹猫穿过一段黑色的走廊,视野陡然开阔,眼前是绵延的森林和起伏的群山。
他们就这么在距中央塔很远的地方,躲开监控,十分顺畅的建立了真正的精神链接。

时俊青从他的潜意识里退出来,很感兴趣的说:“原来你的思维图景是山啊,在塔里怕被他们发现,一直不敢引着你看。”
他又去扒拉常剑雄的头发:“其实塔里的晚训就是引导哨兵和向导链接精神图景,但是训练场不知道有什么屏障,强制思维网络外溢,精神体收不回来,没有引导,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常剑雄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时俊青说:“因为我是分化以后才被送进塔里的。”
他凑近了常剑雄,神神秘秘的说:“不过我已经有办法突破塔里的屏障把精神体收回来了,你想学吗?学会了我们可以暂时躲开塔里的监控出去玩。”

常剑雄很快学会了怎样控制思维网络外溢,他本就是非常优秀的哨兵,控制能力优于常人,时俊青只大致引导了他几次,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他们在晚上躲开监控,悄悄溜出去逛夜市。
夜市上有很多卖宵夜的摊子,夜晚降临,小贩支起锅灶,煮沸的水汽和食物的香味顺着晚风飘出很远。
时俊青和常剑雄收起精神体混在挤挤挨挨的食客里,像两只化成人形收起尾巴的小妖怪。
那条街尾有几台机器,可以拍照以后自动打印。
时俊青摆弄了几次,拽着常剑雄拍了张合照。
白色的中央塔伫立在不远的地方,拖出一条长长的阴影。
时俊青把照片打印了两张,其中一张给了常剑雄:“千万别被别人看到了,不然我就完了,那些能逃脱监控的人都在他们的失控名单上,会立刻被押走。”
常剑雄问他:“你很想从塔里出去吗?”
时俊青指着不远处吵嚷的人群:“是啊,我想过像这样自由的日子。”

常剑雄把照片夹在了笔记本里。
他的生父常博士是L市中央塔的最高负责人,他请了几个生物科技方向的老师,一对一的定时给儿子上课,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常剑雄完全不想学,他最大的兴趣就是训练,出任务,以及跟时俊青短暂的溜出中央塔闲逛。
他的笔记记得潦潦草草,只要看到下课时间到,立刻收起书本,一股脑塞进书架里,飞奔去训练场。
从小到大没有人翻过他的东西,他的笔记本和课堂笔记一直摞在一起,放在抽屉里。

时俊青是被人荷枪实弹押走的。
他的能力评级很高,那天塔里出了一整个小队,严阵以待,塔里还因此能量波动异常,警报响了一个下午。
可是时俊青根本没反抗。
他在无数人的严密注视下平静的走进了暂时关押他的生态舱。
常剑雄发现他夹照片的笔记本不见了,从宿舍一路跑下来,只来得及看见时俊青走进生态舱的背影。
他在生态舱封闭起来的一瞬间察觉到他们之间曾经建立的精神链接被迫断开。
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痛苦瞬间吞没了他,思维网络不受他控制的震动外溢,他的精神体毫无预兆的在塔里暴走,几乎将塔的精神屏障撞开一道口子。
他失控了。
但是没有人把他送进生态舱,他们只把他暂时控制起来扎了一针向导素。
常博士从顶层办公室下来,亲自监测他的各项生理指标。
常剑雄被那一针从崩溃的悬崖边扯回,他问常博士:“时俊青呢?”
常博士说:“冬眠了。”
常剑雄问:“冬眠是什么意思?”
常博士平静的说:“就是字面意思。”

常剑雄拒绝了塔里重新分给他的向导。
他在训练场的中央监控室找到了标着时俊青精神波动的电子屏,上面的绿色线条很有规律的波动,从未停过。
他开始学着时俊青尝试用各种办法断开中央塔的监控。
他想只要时俊青还活着,他总能找到他。

在时俊青从中央塔被带走四年以后,常剑雄见到了冬眠塔。
原本常博士不肯对他透露任何同冬眠指令有关的东西,并有意的把他隔离了所有相关的场合。
但是那次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队里一个超a级的向导失控了。监控莫名断开,中央塔下了紧急指令要求立刻押送。
冬眠塔四年前曾经出过一次意外,后来几年里押送的标准越来越高。常剑雄是队里唯一的s级哨兵,负责人没来得及跟塔里沟通,就让他随队跟过去了。

常剑雄跟着关押的生态舱一起到了目的地。
冬眠塔同中央塔很像,只是是黑色的,而且更高,建在海边,像一根扎进天幕的针。
常剑雄跟着他们进了实验室。
失控的向导被注射了麻醉剂,放进一个充满溶液的玻璃罐里,无数导管和器械沉入液体中,几乎把他裹成了一个茧。
常剑雄隐约看见了蓝色的电弧。
那个向导突然在溶液里睁开眼睛,他惊恐的盯着实验室里的人,痛苦的缩成一团。
玻璃罐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见随着他挣扎浮起的气泡。
常剑雄把手握拳又放开。指尖发颤,背后的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浸透了外套里的衬衫。
他仿佛在溶液里看见了另一双眼睛。

常剑雄强装镇静,问身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冬眠以后他还会有精神活动吗?”
白大褂看见他领口上的徽标,以为他是随队的工作人员,详细的解释说:“当然有,冬眠其实就是强制分离精神体,之后精神体虽然消失,但脑部还有微量电荷在活动,我们把他封存在加了营养液的培养皿里,中央塔的监控室会进行实时监控,如果现精神活动异常,我们会视情况选择再次分离他的精神体。”
白大褂说:“一般来说分离向导的精神体遇到反抗的概率会更大,等级越高过程也会更困难一些…啊,好了。”
溶液里的向导已经停止了挣扎。
器械收回,他闭着眼睛沉进培养皿底部。
安静的像沉睡在子宫的婴儿。

常剑雄砸了中央塔的监控室。
他把标着时俊青的那块显示屏掀开,粗暴的徒手拆出了里面的芯片。
他偷偷翻过档案室的档案,上面记录着冬眠塔在四年前的意外里丢失了几批冬眠中的培养皿,其中包括关着时俊青的那一个。但监控室里标着时俊青的那块显示屏上一直有精神活动,常剑雄还以为他当时趁乱逃掉了,他那么聪明。
常剑雄满手是血的攥着那块骗了他四年的电子元件,他拿枪顶着自己的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L市中央塔。
自此以后的三年里,他一边躲避中央塔的追捕,一边翻找各种存放废弃实验用品仓库。
七年前的很多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有被迫断开精神网那一瞬间,那种仿佛被强行撕去一半灵魂的痛苦伴随着三年无望的寻找越发清晰。
他无数次从那个瞬间里看见时俊青毫无神采的眼睛。
可是七年前他看着他被带走,什么都没有做。

路口那只豹猫看了他一会儿。
常剑雄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一只精神体。
他大步跟上去,控制不住的喊时俊青的名字。
那豹猫却甩了甩尾巴,灵巧的转身跳进旁边的花丛里,就这么消失了。
常剑雄在路口停下来。
他望着快到沉到地平线下的太阳,仿佛将这辈子永无宁日无家可归的孤独一眼望穿。
所有触目可及的地方,都没有光。

常剑雄第二天在B市看到了电子版的通缉令,编号是001。
这几年陆续有不少躲开人口普查的孩子分化成了哨兵和向导,他们暗地里组成了同盟,同中央塔对抗。
中央塔在各地下发了通缉令,追捕这些不受控制的哨兵和向导。常剑雄能顺利躲到现在,跟他们不无关系。
B市刚刚更新的这张通缉令上只有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看上去是很多年前拍的,少年笑起来的眼睛干净又天真,像趴在他肩膀上的豹猫。
照片旁的姓名黑体加粗,格外严肃醒目。
那是个跟常剑雄记忆里不相符的名字。
“时樾。”
他站在电子屏下,眼里被耀目的阳光逼出一层眼泪。

常剑雄在B市逗留了很久。
时俊青就在这座城市每日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不愿意见他,他只能等。
他在同一个地方待的太久,一直寻找他踪迹的人也很快跟了过来。
常剑雄跟他们遇见了三次,前两次他把人甩掉了,第三次他被堵在了狭窄的街巷里,带人追过来的是当年教他生物课的老师。
他拿出了从中央塔逃出来的时候抢的那把枪。
过去的三年里遇到这些人他都没跟他们正面交过手。
但这一次他放大五感推弹上膛,一枪打碎了老师手里追踪他精神活动的追踪器。
黑豹咆哮而出,站在最前面的哨兵首当其冲,被他暴涨的精神力摔飞了出去。随队的几个向导尝试了所有办法都撬不开他的精神屏障。
L市中央塔控制中心写着常剑雄名字的电子屏随之黑屏,随后黑名单上多了一个编号325的失控者。

常剑雄靠着墙咬牙站着。
长达七年拒绝精神疏导,加上最近一个月几次三番的精神透支,如果有有经验的向导在这里,大概能看出他很快就要陷入精神紊乱后的长夜。
黑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在常剑雄眼前快看不见东西的时候,那只白色的豹猫突然破开他的精神屏障跳进他的意识网络里。
它银白色的皮毛隐隐发亮,在黑暗的虚空里像一捧柔和的灯火。
时俊青跟着豹猫走进来,他站在自己的精神体旁边,看着他说:“你不是想找我吗?”
黑暗裂开一条缝隙,他身后隐约能看见茂密丛林的轮廓。
时俊青说:“你想见我,就跟我出来。”

常剑雄醒的时候是在一辆车的后座上。他长手长脚,躺在上面看着有些憋屈。
白色的豹猫趴在他怀里,见他睁眼,伸出舌头亲昵的舔他的脸。
他打开车门下来,时俊青——或者说时樾,正坐在车前盖上发呆。他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七年的时间磨掉了他身上葱茏明亮的少年气,换给他一身锐利平淡的刀霜。
“你愿意见我,是不是还有补救的机会?”常剑雄走近了问他,“七年前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疼吗?…还疼吗?”
时樾答非所问:“你对他们动手了,不准备回家了吗?”
常剑雄一怔,缓缓摇头。
从看到冬眠塔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没有家了。
时樾看了他一会儿,从车上跳下来。
他们在星空下交换了一个吻,交换彼此这七年漂泊无定一无所有的生活。

常剑雄跟时樾回他暂住的地方收拾东西。他们闹的动静太大,B市已经不安全了。
时樾往背包里装东西,常剑雄问他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樾看他:“你见过冬眠塔了?”
常剑雄喉咙发紧,点了点头。
时樾斟酌了一会儿说:“其实也没什么,他们当时可能对我评级有失误,电荷刺激不对,结果我的精神体暴走,把他们人工建的精神网撕了条口子,跟我同批被送过去的人都醒了,大家聚众斗殴,一起跑了。”
常剑雄问他:“有后遗症吗?”
时樾摸了摸蜷在他身边的黑豹:“刚开始的几年不太好,经常会头疼,控制不好精神体,因为不知道精神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能躲的时候就躲起来。”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还好,后来试着控制自己的精神网,就像重新学着用筷子吧。”

常剑雄没说话。
时樾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你别这样看我,你…你过来。”
常剑雄依言过去他面前蹲下,把脸埋在他掌心里。
时樾的精神图景已经温和妥帖的覆盖在了他的图景上,重建了以前被迫断开的精神链接。
时隔七年,他终于又找到了这片广袤无边的森林。
常剑雄想,原来当年时俊青要的自由是这样的东西。

他们在天亮前开车离开B市。
时樾把行李放好,问他:“决定好了吗?跟我走?”
常剑雄说:“初步打算以后都跟你走。”
时樾在凛冽的清晨中笑起来。
远处红霞喷薄而出,他们向着渺远的日出一路绝尘而去。

———end———
希望他们,希望你我,所有来不及的爱情和梦想,都有机会重新开始。

后续-《地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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