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常时】往来渡 2

八九月金桂飘香,常家后院几株桂花树自进了八月便没消停过,小花一朵一朵金灿灿的攒在梢头,香味浓郁的几乎越过墙头去。
常剑雄和时俊青闲时帮吴婶把桂花摘了晾着熬糖浆,许先生撞见过一回,痛心疾首直说他们暴殄天物。
时俊青去哄他,说只摘旁边小的,中间几株长势好的留着给他八月十五赏月作诗应个景。
许先生作势要拍他后脑勺,瞪着眼说:“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编排我迂腐。”
常剑雄眼疾手快把时俊青拉到一边,吴婶抱着笸箩帮腔:“别理他,这几天把花酱好了就给你们蒸点心,一块不给他吃。”
许先生看着他们几个目瞪口呆,时俊青捧着一把桂花笑的开怀,腕间一截红绳滑出来,被风吹的晃晃荡荡。
常老先生正在书房给商铺的伙计交待事情,话说完了听见热闹,挑了窗子隔着一片水塘往后院看,老的少的正在桂花树前没大没小的你来我往唇枪舌战,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脸上带出个无奈的笑。

临近中秋武馆放了假,时俊青和常剑雄在家待了几日,多是在院子里切磋过招。
时俊青陪常剑雄练他那套吃不透的拳法,常剑雄一向是以快打快,奈何时俊青起手圆柔灵活,捏不住抓不牢,常剑雄被缠的头疼,很快没了章法。
时俊青从小被抓着不放的步法这时候用了个淋漓尽致,他看出常剑雄心烦出手更刁钻,抓住破绽直取面门。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玩到大,除了身法招式,彼此间连脾气秉性也了解的透彻,起招拆招连贯流畅,大部分时间都是不分上下,这样压制性的场面倒是少见。
时俊青收了手问他:“你今天怎么这么急?”
常剑雄默然无语,撞到瓶颈谁都要急,他又不是独一份。
时俊青跟他在廊下坐下,倒了碗茶喝了,又说:“我觉得你是狠劲儿不够。”
常剑雄起初有些不解,而后又明白过来,正邪虽说看人心,武术却都是一样的,他们学的到底都是杀人夺命的招式。
常剑雄一边想一边心不在焉的说:“可能是吧。”

两人在廊下喝了一壶茶,又被常老先生找人叫去核礼品单。
常家实打实算是大户,逢年过节给各家备礼讲究也多,常剑雄最烦这些条条框框,看见纸上常老先生亲手写的蝇头小楷头就先大了一圈,哪里有心思细究张三为什么比李四多一件文玩。
因此多数时候都是时俊青在看单子,常剑雄跟他看着看着就趴在桌上睡了,时俊青每每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就一胳膊肘把他推起来,两人再装模作样讨论一番。
时俊青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常老先生为什么总执着于这些小事。
他有时候觉得师傅这个人很矛盾,明明性情比谁都随性,教他们兄弟两个也松散的很,明明是希望他们两个能过的自在快活无拘无束,可常剑雄不擅诗文他不怎么管,却一定要时俊青按时去许先生那里听他讲学,常剑雄对人情往来非常不感兴趣,却每每又被逼着学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好似总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常剑雄自然是看不出来的,时俊青隐约察觉,私下隐晦问过几次,常老先生却每次都只说他多想了。
他避而不谈,时俊青也没什么法子,只当他是为当前动荡的时局发愁,又或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这次照例是时俊青在核单子,常剑雄在一边帮他点了点人名。
中途常老先生来了书房一次,常剑雄下意识从桌上拿了张纸,常老先生在他边上站了站,倒了也没说什么。
等他出门去了常剑雄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纸拿倒了,时俊青在一边笑的桌子跟着抖,常剑雄半真半假的伸手去抓他,险些把桌上的砚台推下去。

下午府上来了花匠,常老先生一个月前定了菊花,他先送了几盆过来看成色,那花花瓣细长透亮,在花芯团成一簇,被挺拔的枝干架着,很有些凛然高洁的气韵。
花匠姓李,人老实憨厚,见时俊青和常剑雄围着花盆,便给他们说今年的花开的哪里不够饱满,往年的花能开多大云云。
时俊青一面听一面悄悄跟常剑雄说也不知道过了中秋这花儿能不能摘下来晾了泡茶。
常剑雄听出来他是打趣许行之,只闷头看着花笑。
常老先生过了许久才来院里,常剑雄和时俊青余光看见他,同时清了清嗓子,摆了幅板正些的神情一人抱了一盆花给他看。
李花匠觉得花的成色不够去年的好,跟在后头有些局促不安,常老先生倒没有计较,还比去年多要了一些,说是给南家送一些去。
李花匠对常老先生的不挑剔十分感激,说回去挑最好的一批近日送过来。
常剑雄和时俊青正要把花盆放下也跟着准备回跨院,又被常老先生叫住。
他看着那几株开的正盛的菊花说:“今年王家和许家的礼你们两个人送,我就不去了。”
“俊青去行之那里,”他指了指常剑雄,“你去王家,你们两个分开去,不许一起。”
时俊青和常剑雄疑惑的对视一眼,不知道他这是哪一出,只能一起答应下来。

翌日清晨两人一起出了门,又在街口分开。
许家的宅子离常府稍远一些,时俊青见了许行之省了不少场面话讲,只是免不了被他考问功课,这一待便过了晌午。
左右是没什么事情,吃过午饭时俊青陪他就着茶水闲聊天。
话头一起便难免讲起眼前风雨飘摇的境地,许行之平素即便文人傲骨也甚少激烈的评说国事,性格极为冷静克制。
他把茶杯端了又放,最后只叹口气:“咸丰年间那把火哪里灭过,我们固步自封太久了,国门破了才想起来要自强,结果呢?”
“仗一场接一场的败,条约一个接一个的签,”他顿了顿,把话又接下去,“跟洋人打,跟自己人也要打,南方都乱成了什么样子…内忧外困啊。”
时俊青在一边只听着不说话,许行之怅然一会儿又反应过来:“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不要想这些,见了洋人也不许逞一时之快。”
“知道了,”时俊青一面答应着,一面又说,“这话您该留着嘱咐我师哥。”
许行之说:“你们两个每天形影不离的,我说你跟说他不是一个样么。”
时俊青笑了笑,又说:“别人家都耳提面命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怎么偏偏您跟我师傅生怕我和师哥有什么作为一样。”
“若是太平盛世我当然不会这样说,”许行之拍了拍他的肩,“乱世出英雄,英雄却往往没什么好下场,我跟你师傅这辈子都做不了圣人,只想你们两个平安活着。”

时俊青最后被许行之留下吃了晚饭才回家,常剑雄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到天擦黑还没回来。
他心不在焉的坐在桌前翻了两页书,句子还没读顺就开始打瞌睡,干脆洗漱了去睡觉。
后来不知什么时辰院子里隐约喧闹了一阵,时俊青睡的迷糊,只听见常剑雄进屋悉悉簌簌忙了半晌,他压在手底下的被角被人扯出来掖在肩下。
然后桌上的灯灭了,屋里安静下去,他便重新睡沉了,一夜无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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